聚焦拍卖后的宿迁市医院

宿迁市卫生局党委书记、局长：葛志健

宿迁市卫生局党委委员、副局长：王勤

宿迁市卫生局副局长：石志宇

江苏省宿迁市两年前以改革的名义，将该市总面积8555平方公里内，总人口约有520万人境内的所有公立医院全部拍卖给私人经营，虽然此举曾遭到很多有识之士尤其是江苏省卫生厅的极力反对，但宿迁市委、市政府仍然坚持在现辖4县1区内将所有医院公开拍卖，一个不留，成为一个地区无公立医院的“中国之最”。但经过两年的“临床验证”，宿迁市整个医疗市场不仅比过去更差，而且“游医”猖獗，人均健康指标在江苏省排名倒数第一。

挂靠游医 贻害百姓

美迪医疗网记者在宿迁市泗洪县暗访发现，该县境内不仅医疗市场混乱，而且非法行医所带来的种种棘手的纠纷，给当地老百姓带来甚多痛苦，卫生主管部门对此也束手无策。当地一位老百姓告诉记者，该地区凡出现医疗纠纷，医患之间基本上都采取私下解决。如果出现医治死亡，卫生局会出面调解。死者家属一般不愿打官司，因为在当地打医疗官司，基本上都没有好结果。所以，泗洪县的老百姓已经习惯了。“只要医院能给的价钱好，死了就私了，反正死人也活不了。”

2002年2月，泗洪县龙集镇农民姜道胜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妻子杨同林立刻陪同丈夫到了该镇原龙集医院医生熊志东开设的一处尚未取得医疗执业许可证的私人诊所“益民医院”。经熊志东诊断为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并收治住院，在该诊所局部麻醉下行阑尾炎切除术。术后不久，姜道胜的腹部疼痛依然存在，病情也越来越重，同年10月，姜道胜被送到泗洪县人民医院就诊，经检查，诊断为“神经鞘膜纤维瘤恶变”，即行手术治疗，因广泛转移，术后68天死亡。

失去丈夫的杨同林从其他医生口中得知，姜道胜死亡的原因，是病情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而此时非法行医的熊志东却又以阑尾炎诊断并动手术，更是恶化了姜道胜的病情。杨同林觉得丈夫的死，熊志东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在死者家属准备找熊志东的“益民医院”讨个说法时，熊志东的私人诊所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龙集医院第二门诊部。

杨同林含着眼泪向美迪记者讲述了她丈夫被游医治死的经过。她不明白，有着正规医疗资质的龙集医院为什么要让“已有命案”的黑诊所挂靠呢？

盲目改革 市场无序

带着疑问，我们采访了龙集医院的高学斌院长，他愤怒地说：“我们是在卫生局的重压之下，无奈地让他们挂靠的。”高学斌认为，卫生局不处理熊志东非法行医的问题，反而强行让医院同意其挂靠，其目的很明确，医疗事故和非法行医毕竟是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的问题。

但我们找到熊志东时，他似乎也有一肚子的委屈，他说自己原来就是龙集医院的医生，2001年底，按照宿迁市委的要求，医院卖给了私人经营，现院长高学斌以260万的价格把龙集医院买到手，而熊志东和其他几位医生不愿为高学斌打工，提出单干另开诊所，卫生局怎么也不同意。2002年初，熊志东和几位原龙集医院的医生又被高学斌赶出医院，“我们为了生存，只有一边办手续，一边先开起诊所对外门诊。对于患者死于恶性神经鞘膜瘤，经宿迁市医学会鉴定，与我们切除患者阑尾炎手术无关。”泗洪县卫生局向美迪记者坦言，为了避免事态扩大，熊志东等人已一次性赔偿死者家属5000元，此事就此了结，不再追究。

“既然不属于医疗事故，那为什么又要给死者家属5000元补偿？”面对美迪记者的提问，泗洪县卫生局解释说，那是出于对患者的同情，卫生局建议熊志东等人资助死者家属一点钱，不存在非法行医治死人进行赔偿这一说。“对熊志东诊所至今无执业许可证，算不算非法行医？”卫生局向我们出示了熊志东与龙集医院于2002年4月底签订的《泗洪县医疗机构互利合作协议》。该协议规定熊志东开设的诊所为龙集医院门诊部，熊志东等人向医院每月上交3000元挂靠费。

我们在泗洪县采访发现，像熊志东这样与医院松散型挂靠，进而“合法”行医的在该县还有不少。据当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政府官员说，整个宿迁地区，这种先上船后买票的挂靠诊所，各区县都有，医疗纠纷几乎天天发生。最让政府头疼的是，不少地区为了响应政府号召，完成任务，尽快将本地区医疗机构拍卖掉，允许竞拍人分期付款，许多已经姓“私”的医院至今还欠政府的“转让费”。高学斌两年前以260万元买走龙集医院，到目前为止，他还有160多万元未交。卫生主管部门虽然经常上门催交“转让费”，但高学斌都是以门诊量不好，“游医”太多，卫生局打击非法行医力度不够等各种理由拖延不交。按规定政府可以收回出让的医院，但牵一发动全身，政府又不敢随便收回。宿迁市卫生局一有关人士无奈地对我们说：“宿迁医疗市场很难管理，所有医院改制后，医院的技术力量整体下降，有的医院还欠政府的‘出让费’说话底气不足，只好同意卫生局提出让走出医院的人再挂靠医院对外门诊。整个医疗市场基本上处在一个无序的状态。很多挂靠诊所，由于医疗设备和医务人员的素质参差不齐，治病救人的安全系数很难得到保证。”

人命关天 岂容儿戏

“所有医院都已经卖给私人，像熊志东这样有行医资格的人申请开私人诊所，卫生局为什么不批准、而是采取‘挂靠’形式让他们公开行医？”泗洪县卫生局的解释是：“县乡镇医院改制后，一些医务人员离开医院想开自己的诊所，新业主要求每个医生出钱入股，否则就得离开医院。如果我们按规定给这些人审核发放执业许可证的话，买医院的人不仅有理由拒付购买医院所欠余款，而且还会到卫生局来闹事。卫生局不给这些被逼出来的人发许可证，无论从政策、规定和情感上都说不过去。”为了解决问题，卫生局只好让这些有行医资格的人，但未取得合法手续的人，先暂时挂靠乡镇医院。这样一方面给私人诊所有经营的机会，另一方面至少在名义上是合法行医。另外，卫生局也承认整个地区的医疗市场较为混乱，医院改制两年来，仅泗洪县无证行医约有150多家，由于人力不足，加之无证行医者的人常打“游击战”，常常能够巧妙地躲避执法检查，禁而不止，打而不尽。

宿迁市卫生局局长葛正健曾经在媒体上强调，“拍卖是外面的说法，我们内部称之为‘改制’，因为这并不是‘一卖了之’，我们宿迁医院的改制是要变‘政府办卫生’为‘社会办卫生’，即多渠道借助社会力量，引进各方面的资金来投资卫生事业，来发展壮大卫生事业。”

医疗市场如此之混乱，这与宿迁市近年来政府急功近利，盲目改革医疗体制的作法有关。南京大学法学院一位资深的教授指出，宿迁市把医院全部卖给私人的指导思想就不正确。所有医院全部姓“私”的主体，违背了我国党和人民政府向人民提供最基本医疗保证的职能，社会主义体制下人人享有初级医疗保障原则，在宿迁市目前根本就做不到。江苏省卫生厅办公室主任周传章指出，宿迁市把境内所有医院都卖掉的作法，作为卫生主管部门，我们一直是持反对态度。所有医院全部姓“私”，不符合党的方针和政策，我国的卫生工作方针是要坚持为人民服务，给广大的老百姓提供最基本的医疗保证。把所有公立医院都卖掉，那政府所承担的公共卫生和群众最基本的医疗职责，又由谁来完成呢？周主任介绍，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地区都有一个政府开设的医疗机构，以承担着这个地区的公共卫生和基本医疗职责。像宿迁市这种江苏属经济欠发达的地区，公立医院更是必不可少的。

雷海潮是北京市疾病控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雷海潮说，对医院转制的问题确实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课题，从改革的必要性和改革的方向性来看，应该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争议的，关键是有一些没有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有可能成为医院转制改革后社会公众面临的新问题，从公众的角度来看，最大的忧虑就是，我国有这么庞大的公立医院系统，转制以后，这么多的公立医院进入到市场当中，从政府监管的角度，还没有准备好，因为，以前整个公立医院都是按照行政的管理方式，但现在市场的作用在逐渐增强，市场经济的发育程度也在逐渐提高，这样，就要求政府部门对不同的产权主体怎样进行监管，特别是对医疗来说还有个安全方面的要求和质量方面的要求，而现在政府部门似乎并没有很好的去进行思考。

雷海潮说，最大的忧虑就是，医疗服务市场化之后，市场格局就发生变化了，投资主体发生变化了，公立医院转制之后，政府将来怎样监管好医疗服务这个市场，调整市场的供需关系？他认为，虽然目前各地已经开始进行公立医院转制的运作，但政府还没有一个有关医院转制方面的文件，这首先是政策上的缺位，而对一些地方政府而言，在不得不改革的情况下，只能仿效国有企业改革的方式去改革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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