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 -CEO案例]巴掌？还是拳头？

“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上七点整。”南石医院门卫传达室里传出中央广播电台报时的声音，赵俊祥院长也同时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今天对赵俊祥来说肯定是十分忙碌的，因为今天是南石医院新建住院大楼正式启用的日子，来自卫生部、医师协会、河南省卫生厅、南阳市党政机关以及同行兄弟单位的贵客们都会前来祝贺，参加剪彩仪式。短短几年，南石医院从几十张床位扩大到几百张床位，从一座小小的医院楼扩展到13个病区，近万米的医用面积。在赵俊祥看来，这都是他们坚持走专科发展之路带来的结果。

那还是1987年的春天，毕业于中山医科大学医疗系，经过多年实践锻炼的赵俊祥被扶上了原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第二石油机械厂职工医院（即南石医院）院长的位置。说起来这个位置还是挺惹人羡慕的，一座独立的医院小楼，四十多张床位，几十名医生，仅从福利角度服务于几千名职工的头疼脑热、身体保健，也算是轻松自在。

然而，这种安逸的生活并不是赵俊祥所想要的，他更希望医院能在自己手上有所发展。面对南阳市内大医院林立，周边县城也分别以县医院和中医院为骨干的医疗环境，全科医疗已是分峙对立的态势；而自己的职工医院，设备陈旧老化、专业人才流失严重、业务发展无从谈起……选择走什么样的发展之路，是赵俊祥初当院长就开始思索的问题。

在确定医院发展战略上，既是校友又是盟友的南石医院副院长石军锋一直是走专科路线的积极倡导者，医院发展之初，他就带着耗费自己多年心血研究成功的治疗脑血管病的先进技术加盟到赵俊祥的旗下来发展自己的专科。其实在走专科还是全科这个问题上，他们俩也有过激烈的交锋。当时，石军锋用“巴掌”和“拳头”的比喻至今让赵俊祥记忆犹新，“在拳击比赛中，拳击手都是握紧拳头来攻击对方，而不是伸开手掌，这就说明只有聚集自身所有的能量，才能把对手打倒。南阳市市内的大医院、各县医院综合实力一个比一个发展的快、一个比一个发展的大，搞全科发展怎么能竞争过人家呢？”

“专科之路一定要走下去，可是要做什么专科呢？”选择专科项目又成了赵俊祥创业路程中的一只拦路虎。就在他苦苦寻觅、优选项目之时，厂子里的一个副厂长被严重烧伤，被紧急送往几百公里以外的外地医院就诊，经过几个月的治疗，仍是满身疤痕、痛不欲生。这件事对赵俊祥的触动很大，如果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这位副厂长也许就不必忍受这么巨大的痛苦了。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专科的突破口，就把目光锁定在烧伤科上。更令他欣喜的是，通过调研，他发现南阳拥有1000多万人口，却难有一个治疗烧伤的地方，特别是这个地区是石油、天然气行业比较集中的地区，一旦发生爆炸、火灾等事故，职工医院能快速做出反应，参与抢救。

之后，赵俊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发展烧伤专科上，可当他将自己准备在医院开设南阳首家烧伤专科的论证报告提交厂务会时，却遭到了暴风雨式的猛烈抨击：

“不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工作，搞什么专科，简直是不务正业，不处分就对得起他了！”
“我们医院是为职工服务的，还是治烧伤的？”
“问问职工医院的医生、护士，是少发他们工资了，还是短他们吃的了，净想瞎点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这个消息传到家属区时，一时间就像炸了营。
“在家属区办医院，还要治烧伤，那血糊淋拉的，我们还咋过呀，啧啧。”
“以后天南海北的烧伤人都往这跑，那多吓人，多恶心呀！真是不敢想……”
“要治烧伤，叫他们到老厂山沟里去，这是工厂，不是治烧伤的地儿！”
……

想到当时的情景，他的心里仍然是阵阵酸楚。

好在时任厂长华伟堂还比较支持这位想干点事业的年轻人，他力排众议，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让这个拥有30张床位，19名医护人员的“南阳烧伤中心”终于在这家职工医院中破壳诞生了。

烧伤中心牌匾的漆味还未褪去，考验赵俊祥和南石医院的机会就突如其来。湖北8岁男孩小方坤因洗澡不慎掉入开水池中，全身烧伤面积达92%，当地无法医治，小方坤的父母抱着一线希望来到南阳烧伤中心求治。赵俊祥和他的同伴们40多天不分昼夜，不仅从鬼门前拉回了小方坤，而且还给了这对父母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从那时到现在，南石医院的烧伤专科就如火如荼地w发展起来了，开创了烧伤“耕耘刀”、“烤架”、“自动翻身床”等五项国家，特别是近20年来治愈了3万多例各类烧伤患者22批次，98人次的特重度、大面积烧伤患者成功抢救，并进行了无瘢痕康复治疗。

应该说赵俊祥是成功的！现今的南阳市南石医院，其医疗规模从几十张床位扩大到现在的500张，拥有一家分院，13个病区，近3万平方米的医用面积，年收治患者近20万人次，综合实力已跃居南阳市大型医院的行列，这些成绩不能不说是赵俊祥坚持走专科发展路线的硕果。

然而，赵俊祥的专科发展实践并不能彻底说服每个人。当南石医院的发展进程一跃成为南阳市包括二十余家军工、部属企业医院在内的四十多家厂矿医院的领头羊时，来自内部和外部的争论也水涨船高。

在南阳市卫生局召开的一次行业医院管理会议上，局领导想让老赵介绍一下南石医院发展专科的经验，希望为加快职工医院的发展和建设提供些借鉴。然而在会议讨论时，是走专科发展之路还是坚持服务职工家属走小而全的路子，两种观点形成了两大阵营，并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我们厂地处南阳深山中，离市区四十多公里，离县城也有20多公里，要发展专科，职工群众得了不是专科的病咋办？”这是一位军工企业医院的院长。

“是啊！内科是基础，都发展专科去了，职工家属的实际问题咋解决？”这是化工企业的一家医院院长。

“赵院长的观点和做法我们认为非常正确，我们医院也是远离城市，走‘小而全’根本吃不饱饭，也发展不了。前两年我们试着搞了一个泌尿系统的专科，结果生意非常好，常设的几个科只能陪着太阳作息，一天天萎缩。”这是云阳钢铁厂医院的院长以实据争。

“照理说，专科治专病，任谁不懂得这一浅显的道理呢！可企业医院都做了专科，企业职工的职业病、慢性病、老年病该怎么解决？专科是发展越来越好了，可医院里的其他科室却常常是吃不饱也受不到足够的重视，这些科室又该怎么办？最关键的问题是，如果企业医院都来做专科，那选择什么项目呢？选择的依据到底是什么呢？”豫西化肥集团医院的院长似乎说出了与会院长们的心声。

那次会议似乎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是要“手掌”还是要“拳头”？“手掌”和“拳头”要如何协调的争论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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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点评

“大专科、小综合”与企业医院的基本职能不矛盾
陈肖鸣 温州医学院副院长

这个案例提出了一个问题，即企业医院的出路问题。在计划经济的年代，企业医院作为企业的附属福利机构，由企业支付医院的运作经费来保障内部职工的医疗服务。该医院改革前拥有几十位医生和40张床，仅为几千名职工服务，企业的投入成本是相当高的。就拿医生投入来说，人均医生已远远超过了我国人均医生数。在原来那种高成本、低产出的环境下，必然导致企业医院设备陈旧老化、专业人才流失严重、医务人员素质较低，人力、物力资源浪费，整体的诊疗水平低下，业务发展肯定是无从谈起。本案例所讲到的医院从诞生开始就是这种“高投入、低产出”的运作模式，并且过去的事实已经证明是失败的，所以才有后来的改革。

因此，企业医院想继续生存，必须要重新寻求出路，该院根据当地其他医院的分布及学科发展情况，选择适合自己发展的特色学科，并投入人力、物力来发展这一特色学科，把它做强做大，在当地形成品牌优势是成功的。笔者认为这与医院继续承担原有的为企业职工服务的职能是不矛盾的。医院发展了，可以支持那些满足内部职工和区域群众基本医疗需要的科室，由于品牌效应，在人才吸引和培养、病人的认可上都有利于这些基本科室的生存和发展，能更好地为职工提供医疗服务。

事实证明，走“大专科、小综合”的道路是符合企业医院自身发展需要的，不仅可以形成自己的特色和品牌，使医院提高诊疗水平，扩大影响和知名度，增加职工凝聚力，提高医院竞争力，又能满足职工和区域居民的基本医疗服务。这种运作模式应该是这类医院的现实选择。

专科化服务模式应该考虑当地的医疗状况
刘继同 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卫生政策与管理系教授

原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第二石油机械厂职工医院（即南石医院）的改革实践与争论是个具有鲜明时代感与非常典型的案例，牵涉诸多基本的理论政策问题。

南石医院改革实践引发的基本理论政策问题众多，例如我们如何评价医院的发展状况？评价医院发展状况的主要标准是什么？企业或行业医院改革、发展道路与发展方向是什么？专科、全科医疗服务的内涵外延、范围内容是什么？如何妥善处理专科与全科的发展关系？卫生改革与医院改革的关系，医院改革与社区发展关系议题等。这些都是医院改革发展过程中不可回避的基础理论政策议题，事关卫生改革发展与医院改革发展全局，直接关系到构建和谐医患关系，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实现社会现代化等宏伟战略目标，意义重大、至关重要。

行业医院专科化与全科化发展模式争论的核心是企业医院走新型社会化发展路线，还是维持原有计划经济体制下企业医疗保障模式，其中的关键是如何妥善处理医院中专科化和全科化、核心科室或支柱科室与普通科室关系，专科项目范围内容、选择标准与医院战略规划等议题。

企业医院是计划经济体制的历史产物，是条块分割、封闭保守、自给自足经济体系的反映，基本职责和政策目标是满足企业职工及其家属的基本健康需要，确保企业的经济生产秩序。在开放性、竞争性、地方性市场经济体制下，行业医院的必然发展趋势是回归地方性社区，逐步脱离依附于企业的状态，使企业和医院都成为独立的市场主体，重构新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