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娟：互联网将会变革医患关系

在严谨的医疗和法律体制内，李惠娟一直显得有些特别，她认真、严谨，为医患的紧张关系奔走执言。她认为每一起“杀医案”杀死的不只是医生，每一起这样的案件都会“杀”掉更多人。她拥抱互联网，接触新媒体，与年轻人互动，她要做一个快乐的律师和医者，不止医身，还要医心。

　　55 岁的李惠娟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因为系统地接受了医学和法学的双重教育，她既是个律师也是个“医生”。作为中国医师协会医疗风险管理委员会常委、律师，李惠娟历年为医学院校和医疗机构以及中国医师协会等团体、各种学术会议等进行过专题讲座约700余场。她还曾代理了震惊全国的“哈医大实习生被杀一死三伤案”、“北京一日两医生被刺案”、“包头急诊医生被杀案”、“安徽医大二院护士长被杀一死四伤案”等代表性案件。

　　在愈演愈烈的医患关系中，李惠娟呼吁人们重视医患关系的改善，不要陷入一种“戾气”里。每个人需要付出的是“建设性”，而不是“破坏性”，当一个人散发出善意和满足会感染到身边的每一个人。

　　同时，李惠娟也是一个乐于接受新鲜事物的人，对互联网、移动互联网领域的创业团队都保持着紧密的关注与联系。在百度德尔塔俱乐部沙龙第三期会议上，李惠娟向在场的医生、互联网创业者表示了诊疗风险教育的重要性，她认为医生“救人心切”的心态很可贵，但万万不可顾此失彼，行医不能违背“天理、人情和国法”这个规律，她表示期望技术领域的创新能够最终影响到医疗领域的重大变革。

　　访谈：

　　德尔塔俱乐部：作为一名律师，您是如何成为一名“医事律师”，并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此呢？

　　李惠娟：我早年学医，后来由于兴趣又正好赶上恢复律师制度后的发展时期，就在近30岁的时候学习起了法律，并在1995年考取了律师执照。对我来说，与律师业务中其他专业知识相比，医学专业尚属稍有知识储备，尤其我从三十几岁才入行从事律师工作，选择较为熟悉的医学领域开展工作还可以“避难就易”。鉴于与医学的渊源，律师业务中接触涉医的案件自然较多。我目前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进行医学专题讲座，内容也全部围绕着“医疗安全”、“医患沟通”等。

　　德尔塔俱乐部：互联网的技术正在渗透各行各业，传统医疗行业也不可避免，你身处行业感同身受，请具体描述一下？

　　李惠娟：因为我年纪（55岁）的限制，知识贮备以及认知能力决定了我对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的了解并不充分，只能说对传统医疗领域更为熟悉。至于互联网对医疗带来的影响，有个实例就是我前几天到一家医院去做卧底，我去调查到底医患之间存在着哪些问题，又有哪些是在现有条件下改善的。我在卧底的过程当中，遇到了一个孕妇，她告诉我，因为有了网络的预约挂号，她现在可以准时准点地过来看病。而不需要像过去那样，家人三班倒地来排队挂号，我想这就是互联网带来的变化。

　　德尔塔俱乐部：你觉得中国目前的医疗水平与先进国家相比较，是否有差距？

　　李惠娟：中国的医疗技术水平已经接近国际一流的水平，但医疗管理水平的差距还是很大。但是中国太大，东西部、城乡之间的差距非常大，典型地反应了一个经济地图的情况。同样一个县医院，长三角地区的一个县医院的水平，可能会超过一个经济不发达地区的地市级的水平。有鉴于管理，一切问题事实上是人才问题。比如一个优秀的医学毕业生他肯定不愿意去一个小医院，越没有人才，就会越萎缩，恶性循环。

　　德尔塔俱乐部：从您现在的角度来看，目前医患矛盾冲突的关键点有哪几个方面？

　　李惠娟：有鉴于医患关系如此，用一句话来描述，就是中国有文字记载以来，医患关系最为恶劣的一个时期。在我们不能改变的情况下，我们要平静地接受它，并尽量传递正能量。我们目前的医患沟通是要么不沟通，要么“沟而不通”，无法令患者形成一条理解--- 选择--- 确认的链条。很多人慕某个医生名过来看病，发现排队就要排一天一夜，等到终于可以见到医生了，发现就只能看3分钟。其实医生的工作量太大，在那些大城市的医院，尤其是“名院”里体现得更为明显。而两者相加，都会让看病的体验大打折扣，这无疑就增加了医患冲突的几率。

　　德尔塔俱乐部：医患矛盾冲突的原因在哪？

　　李惠娟：第一个方面，改革开放到这个阶段以后，中国的人均收入到达3000美金的时候，社会转型、经济转轨，全球都有这样的规律和现象。人们的思想、认识、生活方式、伦理观念都会发生非常大的变化，其中涉及到医患关系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现象。就是从过去的敬若神明演变成现在的质疑，这是一个社会学的原因。第二个原因，中国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整个医疗方面的投入骤然减少。让医院进入到一个半市场化的环境当中，面对经营的压力。第三点就是伴随着医疗的商业化，一个医生的培养成本、过程都在加大，但是他的劳动和回报不成正比。为了经济的利益而对患者进行非常规的诊疗，这就加大了医患冲突。用一句不登大雅之堂的话来形容，这叫“逼良为娼”。这些都是撕裂医患关系的原因。

　　德尔塔俱乐部：医患关系紧张这样的命题，能不能通过互联网来改变，你的态度又是如何？

　　李惠娟：我们这代人是伴随着中国的经济的，技术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过来的。1984年，我第一次参加BASIC语言的培训，接触电脑的时候，我大学的电脑机房的管理者，看管我们就像看待小孩子一样。我们进机房都要穿好防护服，一旦遇到操作错误，老师非常紧张，恨不得呵斥我们。30年后，包括我在内的中老年人都可以运用计算机技术带来的革命性的影响。这样的过程也足以让我们有信心对下一个十年，在技术与医疗的结合抱有信心。

　　目前面对面接诊带来的风险已经如此，是不是互联网或者移动互联网会带来更大的接诊者的风险。我个人的工作经验来告诉大家，就是电话接诊带来的风险并不大于面对面带来的风险，因此我把未来的移动互联网当作未来电话接诊的升级版来看待，由此推导出，请各位医生拥抱未来的移动医疗，而不要排斥它。

　　德尔塔俱乐部：互联网技术究竟对传统医疗领域带来了怎么样的改变？

　　李惠娟：医疗领域是最早尝试互联网技术的领域之一。在互联网还没有像今天这么发达的时候就已经有远程医疗这种技术了。很多年前，我就参加过远程医疗的会诊，当年觉得非常神奇、高端的技术，现在看来就非常简单了。再比如，现在人人都有手机，通过这样的终端连接大的医院对个人进行健康的跟踪，这一块的空间在未来是非常之大的。

　　德尔塔俱乐部：你如何看待在互联网医疗领域的创业团队？

　　李惠娟：我也见过很多创业团队及投资人，他们也都在各自的领域发挥自己的能量。但要在中国目前的环境当中进行市场化的创业，抛开公立医院的组织、资源和品牌，在短期内恐怕还不现实。但可以在一些特定的领域进行积极的尝试，比如特定人群，老人、孩子这样的领域，可以探索出非常大的能量。

　　德尔塔俱乐部：你觉得目前移动互联网可以攻入到哪些医疗领域当中？

　　李惠娟：不一定是整体，也可能是局部。但医院不像商场，未来很有可能包括客户端或是可穿戴设备会逆向影响医疗的变革，而且一定是很重大的变化。至于究竟从哪一部分具体实现、落地，我的看法还是可能从特殊的病症当中得到释放。

　　德尔塔俱乐部：怎么看待可穿戴设备对医疗发展的支持和推动？

　　李惠娟：这个发展空间我是充满信心的，我可以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有“帕金森症”老人，以及拥有孩子的家庭都会需要这样的设备。因为雇佣保姆照看老人和孩子的费用高昂，你又不可能随时盯着。但是未来通过佩戴这样的设备就可以随时查知他们的行为，避免危险的情况发生。

　　德尔塔俱乐部：医疗创业团队在法律上有没有需要注意的问题？

　　李惠娟：想要踏入这个领域，法律问题是一定要注意的。比如过去保存病人病例都是医疗机构，但是现在可能第三方会运用这样的数据进行商业目的，法律上就会存在风险。创业团队在创业初期就要明确，病人的权利、医院的权利、自身的权利以及有没有违法。尤其在现在所谓的“大数据时代”，谁使用数据，数据何来，怎么合法地运用数据这些都是法律问题，都要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