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中医药：一株干渴的苗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条例》实施一周年之际，记者赴甘肃省采访中医药发展状况。采访中，记者深感由于经济状况窘迫，甘肃中医药事业似一棵干渴的苗，随时有被市场这只看不见、又绕不开的手连根拔起的危险。

“我感到前途渺茫”

“实事求是地说，我们这所中医学院正面临很大困难：办学资金极度短缺，校园占地面积和教学用房达不到国家标准，人才结构极不合理，人才流失问题十分突出。”甘肃中医学院副院长李金田教授直率地评价：“甘肃中医教育的‘生态’环境极差！”

这所大学每年的经费是3000万元，“仅是内地大学的零头。”大学是培养人才的地方，但这所大学自身的人才就十分匮乏，副教授职称以上的教师仅80余名。为吸引人才，学校制定了来院博士每年15万元、硕士4万元津贴的优惠政策，好不容易来了3人，有1人很快又提出要走。近年来，学校教师考研出去或外流到发达省份的教师有10多人。

今年，该校毕业生的一次就业率不到50％，针灸、推拿等最具简便验廉特色专业的毕业生一次就业率甚至不到20％。另一方面，甘肃农村极缺高等学历的中医药人才，县中医院医师中大专以上学历的仅占60％多，在乡镇卫生院中占10％，全省村卫生室中仅有8人。“有两个县的中医院10年才进1个大学生，水平能提高么？”李金田副院长说。

原因并不复杂。一是基层医院低学历人员已把编制占满了；二是待遇不合理，大学生到农村一个月才挣三五百元，还不如在大城市打工。“我院曾办过定向培养农村中医的大专班，但培养了100多人就停了，因为尽管签了合同，真正能回去的连10％都不到。”李院长一边说一边直摇头。

最让人困惑的问题是中医学院应如何办。目前，甘肃中医学院中、西医知识授课时间的比例是一半对一半。有人指责学院西化，但中医院不要不懂西医的毕业生，因为中医也得进病房、看急诊。同时，医疗事故鉴定采用的是西医标准，不懂西医，法律关就过不了，学院每年还得给毕业生办班补西医操作课。在5年的时间里既要学会中医，又要掌握西医，其中还有两年时间是见习和实习，真是太难了。在这种情况下培养出的学生能有多少真正热爱中医？李金田副院长说：“我感到前途渺茫。”

没有中药库房也得有CT

甘肃省中医院是全省惟一的三级甲等中医院，去年业务收入5600万元，比上年增加44％，但其他三家同级的综合医院收入都在1亿元以上。为什么相差这么多？院长李谦英认为，设备太差，有关部门在认识上有问题。

李谦英说：“中医院发挥中医特色大家都认可，但一说要增加设备，就有人不以为然。但我们这些当院长的最清楚，你医院条件差了，不仅吸引不来病人，也留不住人才！”

他举例说，医院原先没有血透仪，而严重的肾病光靠中医治不好，很多病人因此流失。添置血透仪后，先用西医透析加上中药，中药发挥作用病情缓解后再摆脱透析。“病人治好了难治症，来的就多了，医院也增加了收入，这不是双赢吗？”李谦英说，中医院要想获得专项经费难度极大，“人家省级综合医院门诊楼政府投了1.2亿元，我们申请建座中药科研楼3年还没立上项。”

副院长沈为众接着说：“目前中医项目收费也不合理。科肋氏骨折中医手法整复收费是20元，病人痛苦小、恢复快，不用住院，但医院挣不着钱。西医光手术费就要2000元，病人还得再花钱至少住院一周。虽然对病人不合适，但医院做手术挣钱，当然合适。”沈为众说，中医各项收费普遍严重偏低，逼得中医院不得不西医化。生存都成问题，哪有机会去谈特色、谈发展？

在医院提供的今年业务收入明细上，该院病房的西药收入已高达1165万元，而中成药加汤药的收入仅600万元，相差一倍。

酒泉市中医院尚待使用的新楼十分排场，两万平方米的建筑面积，现代化的建筑风格。院长常亚霖却苦笑着说：“别看医院挺气派，我们可是欠了一屁股债。”

这家医院创建于1986年，政府投入非常有限。由于当初仅有2840平方米的建筑面积，中药库房、草药加工炮制用房18年来一直租用民房，且年久失修，距离医院较远，给业务工作带来许多不便，最近才计划着搬入新院。随着近年来业务的拓展，原先的布局已限制了工作的正常进行，院领导下决心借贷也要改变医院面貌。医院现有医疗设备的总值达700余万元，但其中400余万元是慈善总会“阳光工程”免费或低价赞助的，医院还打算千方百计也要买台CT。院长常亚霖无奈地说：“设备差，中医院只能以药养医，而且收入也低，需要作检查的重病人留不下来。介绍到外院去作CT吧，人家也就不会回来了，久而久之病人知道这儿条件差也就不来了。没了病人医院也就没了收入，所以，再难也得有自己的CT。”

类似问题在武威市中医院、敦煌市中医院都很典型。时下，很多人都指责中医过度西化。但什么叫西化？为什么会西化？甘肃之行，让人更清楚地看到了其中的现实必然性。要发展中医药事业，改变这一现状已成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