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卫品牌”王撷秀

翻开王撷秀的个人履历，可以看到几处很显眼的“第一”：1979年成为新中国结核病控制专业的“第一个”硕士研究生；2000年，在她的奔走下，天津市在全国“第一个”出台了免费为结核病人诊断和治疗的政策；2002年当选为亚洲“第一位”国际结核病与肺部疾病联合会结核病学会副主席；2003年春，她领导的天津市卫生防病中心在抗击非典中创造了两个“第一”：传染源查明率第一，流行时间世界最短……

■洋房里走出的大家闺秀

在天津著名的五大道洋房区，有一处红砖小楼。掩映在树阴下的这座洋房造型庄重大气，厚实的砖墙和考究的柱廊、门楣，历经岁月沧桑，仍呈现出沉着和不凡的气势。这，就是王撷秀少女时代的家。

出身名门、父母均受过高等教育的王撷秀说，从父母那里，她学到了最初做人的道理，学到了锲而不舍、追求完美、热爱生活的人生态度。

王撷秀天资聪颖，是4个姐弟中的老大。崇尚“英雄主义”的父亲对她赏识有加，“做什么都要尽量做到最好！”是父亲给她最大的影响。记得小时候，父亲看她的作业本，只要有一个字没写好，父亲就会把那页撕掉让她重写。父亲一页页地撕，她就一页页地写，直到写好写满意为止。

那些年，物质缺乏，买东西都要凭票排队。父亲把他们姐弟4人带到菜市场，教他们分头排队，结果是很快完成任务一起回家。这件小事让年幼的王撷秀悟出了发挥组织能力的作用。

学生时代的王撷秀一直梦想要当“居里夫人”。她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还是一个样样争强好胜的“学生头”。在学校劳动时抬石头，她比男同学抬得多；在球场上、冰场上、田径场上，她样样不比男生
差。

1968年，王撷秀从天津医学院临床系毕业，被分配到河北省滦县劳动。1970年，她随从第四军医大学毕业的丈夫来到吉林省通化市，在当地的结核病医院当起了医生。

■导师的教诲给予她“大智”

从治疗一个个病人的临床医生，到懂得从人群的角度去作预防、为一群人服务的公共卫生专业人员；再到能跳出小圈子，站在全社会的角度，从公共卫生战略上去思考，去影响政府制定政策，进而为整个社会服务，这是王撷秀人生的重要转变。

谈起这一转变，王撷秀欣慰地说，后来的实践，包括去年的SARS都证明了，这是“大智”！而让她学到“大智”的，就是她的硕士研究生导师——我国结核病控制的奠基人、著名专家阚冠卿教授。

那是1977年的春天，阚冠卿教授来到长春，作了题为“结核病控制新理论”的学术报告。阚冠卿的报告让她豁然开朗，多年萦绕在她心头的疑团终于有了答案：十几年来，一些结核病人之所以久治不愈，就是因为病人不能坚持规律的治疗和完成规范的疗程。这场报告让她明白，群体问题不是临床医生所能单独解决的，而是要靠公共卫生的整体规划。而公共卫生脱离不开政府和一群人……报告会后，她对新知识、新理论产生了强烈的渴望，并立志要报考阚教授的研究生。

1979年，她在当地报考的200多人中脱颖而出，成为惟一一名考取阚教授研究生的幸运儿，从此在首都医科大学度过了3年勤奋读书的时光。这3年里，她不仅学到了扎实的专业知识，英语水平也突飞猛进。她几乎翻看了当时能看到的所有英文杂志，还翻译了不少资料，为她日后的留学生涯打下了坚实基础。

1982年底，满怀一腔热血的王撷秀回到了天津，开始了她结核病防治的实践。当时，天津18个区县的结核病防治大多数处于瘫痪或半瘫痪状态。面对这样一个难以收拾的“摊子”，王撷秀没有犹豫和退缩。她带领同事们跑遍了全市18个区县进行调查研究，她坐在危重病人的炕沿上了解他们的病症、治疗情况和经济困难。她用从导师那里学来的“开发领导，寻求支持”等公共卫生攻略，说服了一个个县长、区长、卫生局长……她在大量研究基础上提出的“专家技术策划－行政领导推动－机构组织实施－社会人群参与”的结核病控制工作新模式，在全国同行中引起强烈反响和共鸣，她的有关论文也因此荣获中国防痨协会优秀论文一等奖和天津市科技成果三等奖。

初尝公共卫生攻略成果的王撷秀又把眼光投向高远。为了建立一个广泛参与的有效的结核病防治网络，她潜心研究，把国际先进的结核病控制技术与我国特别是天津市的实际情况紧密结合，独创了《结核病控制工作模式》、《把结核病控制纳入初级卫生保健的模式》，她同时还创造了“六大技术体系”，即分散报告、集中确诊，发现传染源；全监化疗的组织落实；卡介苗接种全过程质量监测；痰结核菌涂片质量控制；中心登记－监测结核病控制微机管理网络；结核病控制技术组织管理考核评价反馈等。这“两个模式”和“六大技术体系”被国际防痨界认为是结核病防治工作的重要突破之一，并在全世界范围被认可和推荐。

■你是学公共卫生的，在国外是不会有所作为的，因为那不是你的国家

40岁以后的头几年里，王撷秀先后数次在加拿大、澳大利亚、美国等国家进修或进行学术交流，她多次被高薪聘请留下工作。

那是在加拿大做访问学者期间，有一次，导师引她来到自己位于一处滑雪胜地的别墅。导师对她说：“你看，阚和我的身份地位差不多，可我有3处别墅、4辆汽车，他却什么都没有！如果你留在这里，以你的能力和努力，得到这些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王撷秀没有动心。她想：留下来固然可以挣很多钱。可人生如果只是为了赚钱，未免目标太短浅。她想起了导师在她临行前的嘱咐：“出去是为了学习，长也好、短也罢，你一定要回来为国效力。你是学公共卫生的，在国外是不会有所作为的，因为那不是你的国家。”

一次次出国为的是一次次的归来。王撷秀先后4次在国外被高薪挽留，4次毫不犹豫回到祖国。多年以后，年近六旬的她在一个宁静的春日下午，面对记者回首往事。她那睿智又妩媚的眼睛里流露着欣慰和满足。她说：“现在看来，我当时的决定是对的！如果当时我留下了，我干事业的梦想就无法实现，我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一个搞公共卫生的人，只有对公共政策有影响力，才能干出一番事业、造福一方人民。你无法在一个别人的国家，影响人家的政策。在别人的国家，再有能力也干不了大事！”

1998年，她奉命要去美国完成一项工作。此时的父亲已生命垂危。她拿着天津市人民政府的任务批件犹豫良久：去，还是不去？她知道，这一走，也许就是她和父亲的永别了。但她更知道自己的使命：她不
能给刚刚建立起来的国际合作带来负面影响。在几个辗转反侧的不眠夜后，她终于痛下决心：如期赴美！

临行前的那一夜，她又一次来到父亲的病床前拉起父亲的手。垂危中的父亲知道女儿又将远行，目光里无限留恋。整整一夜，父女俩的双手紧紧握着，始终没有分开过！天亮了，她必须动身了。她俯下身在父亲的耳边轻轻低语：“爸爸，我要走了，市政府派我去美国一个月。”老父亲攥了攥女儿的手，只说了两个字：“回来！”王撷秀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飞机飞了十几个小时，她的泪也流了十几个小时……到达美国的第三天，就传来了父亲病故的噩耗。

远隔重洋，王撷秀心碎万分！

此次的生离死别，换来了王撷秀事业上的重大进展，也为天津市的卫生防病跨上一个台阶奠定了基础：这一个月建立了中美两国结核病界的长久和稳固的联系，也是天津市结核病界与美国CDC和3个国家级示范中心合作的开始。世界卫生组织驻华代表从认识王撷秀到结下深厚的友谊也是从那一次开始的。她以她的聪明才干和中国人的良好品德和魅力，赢得了国际同行的赞誉，也为中国在相关领域的地位奠定了基础并赢得了机遇。

■她的讲演征服了在座的领导

2000年，天津市出台了一项让全国甚至国际结核病控制界惊叹不已的政策：由地方政府出资，免费为结核病人诊断和治疗！此举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在此前，全国有十几个靠世界银行贷款部分解决免费治疗的省市，而全部实行免费治疗的，天津是第一个！这个“第一”就是王撷秀运用“影响政府，制定政策，为一群人进而为整个社会服务”的“大智”的结果。

从1997年开始，她就多次向市领导、卫生局和财政局提出建议，但未获成功。次年，她当选为市人大代表后，又继续以提案的形式向政府建议，仍未能解决。但为了保障市民的健康，她不灰心，一次次地进言、努力，终于感动了有关领导。在这个制度实施的当天，天津市领导握着她的手说：从你写给市领导的信中可以看出，你对党的事业的忠诚和对维护人民利益的执著，你所挽救的不仅仅是一个个病人，也阻止了无数家庭因病致贫、返贫，我代表政府和人民感谢你！

这些年，天津市的几届市委书记、市长没有不认识王撷秀的。她会抓住机会、抓紧时间，开发领导，宣传重视公共卫生。她的“公关”能力和执著事业的精神在天津已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天津市的许多领导至今还记得2001年的那次市长办公会。办公会前有半小时时间，按照惯例，各部门可以交流一下信息。王撷秀看上了这“半个小时”，她要利用这半个小时给领导们讲一讲公共卫生！此前，她在家里已把要讲的内容想好并且掐着时间演练过。临上阵前，有的同事替她紧张，她说：“没问题，我昨天晚上又练了一遍，正好29分钟！”

那次讲演打动了在场的许多领导。她在这个题为《21世纪公共卫生》的讲演里谈到：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安全与自然、与社会、与国家的应急水平紧密相关。公共卫生的安全绝不只是专业机构的事，而是政府的重要职责！她列举英国疯牛病，不仅给英国的经济造成严重损失，甚至给英国政府造成信任危机；比利时的二恶英事件、上海的甲肝事件……都证明了政府和相关部门要重视并解决公共卫生问题。她呼吁政府要重视预防为主的方针，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尽快建立全社会公共卫生应急反应机制。

早在2000年12月，她就组建起“天津市公共卫生突发事件应急处理中心”，这是全国的第一家“应急中心”。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预见性和前瞻性，天津才能在不久后的SARS期间，创下了令全国甚至世界同行瞩目和称道的“两个奇迹”。

■SARS期间，她把自己的学识、精力和能力释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