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医院的生存之道

在市场经济发展进程中，随着医疗卫生体制改革的推进，继商业、工业、基础设施等领域后，医疗行业成为当前民营经济关注的又一个热点领域，非国有投资开办医院或者收购医院成为医疗行业内和民营资本的热门话题。经过几年不长不短的实践，由国内民营资本投资的医院和新兴起的股份制医院等非传统公立医院，经历了政策越来越开放的喜悦，也体验到医疗市场严峻的考验。

尽管缺乏有说服力的统计数据支持，仍然可以根据经验对当前民营医院经营状况进行合理推断：目前大多数民营医院正经历着成立后未曾估计到的严峻考验，仅有少数的民营医院能够维持正常经营，达到预期投资收益水平的民营医院屈指可数。之所以造成目前这种局面，有特定的社会经济和历史背景。目前已经建立的多数民营医院，是民营经济进入医疗行业的结果，是特定的体制转型条件下民营资本投资和民营经济发展一般规律在医疗行业的具体表现，其直接动因是医疗行业管制政策变动提供的机会刺激对医院投资的冲动。因此，民营医院建立之初就不是建立在投资分析基础上的科学决策的结果。改革开放以来民营经济在所有领域都出现过类似的情况，这是客观历史条件下民营经济发展中具有的一般性的道路。

如果说特殊体制转型条件下的民营医院投资特征解释了当前民营医院的历史由来的话，那么，对当前民营医院的整体表现和未来发展的关注，就涉及到更多深层次的问题，其核心在于民营经济经营医院的能力。当前中国医疗行业的基本状况，对民营医院的投资和民营医院的发展形成基础性的约束。在此既定的约束情境下，民营医院若想发展壮大，就得认清自身所长，有所为，有所不为。 

确立属于自己的目标市场是民营医院抢占市场的关键战略。在医疗市场竞争日趋激烈之际，细分市场，选择于己有价值的目标人群已成为医院生存的关键。一般来说，大型公立综合医院或者公立专科医院长期以来积累了优质的医疗资源，具有一流的专家队伍，这为它们占有高端医疗市场提供了特殊优势。新兴的民营医院在这一领域很难与它们形成实际的竞争关系，在基本医疗服务方面，由于受到医保政策的约束，民营医院往往缺乏医保定点医院的条件。在某些地区，往往是相对支付能力比较强的地区，民营医院目前很难进入医保范围。这使得民营医院目前不宜也很难进入高端和医保医疗市场，而低端医疗消费则不能满足民营医院作为投资行为的收益性要求，从而把民营医院的目标市场限定在中等收入水平且不受医保约束的范围。只有极少数民营医院可以面向外籍在华高收入群体。

大而化之地说什么细分市场，选择目标人群还远远不够，民营医院还必须结合自身情况，真正考虑到医疗市场本身所具有的内在特点——进行准确合适的疾病谱定位，即对病种的选择问题。毕竟民营医院作为投资部门，而非公共服务部门，必须考虑收益问题。且不论关于医院营利性或者非营利性地位的争论，任何一个组织（包括医院）的生存和发展必须基于一定的成本-收益水平。因此，民营医院必须尽可能多地获得足够多的病源和患者群。这就要求民营医院的投资和经营必须面向常见病、多发病，因为只有这样的疾病谱定位才可能提供广大的病源群。那些发病率低的病种不宜作为民营医院的服务对象。

 医院作为提供疾病诊断和治疗服务的机构，是一个科技和人才密集型行业。在诊疗技术的选择方面，民营医院得承认自身的薄弱与欠缺，量力而行。尤其是那些处于创立初期的民营医院，在付出前期投资后，最关键的问题是要获得即期诊疗收入。当前，民营医院不具有进行医学科学研究的责任，也很难承担医学科研的职能。在整个医疗体系中，民营医院的职能只能是提供诊疗服务和健康服务。由此，民营医院的诊疗技术选择，必须基于科学依据完备、应用技术成熟、标准化的诊疗技术，而不应当应用那些处于探索阶段的诊疗技术。需要注意的是，这个要求与选用先进的诊疗技术是不矛盾的，实际上，在其他条件相当的情况下，民营医院需要优先选用科学、系统、成熟的先进技术。

在医院流程管理和临床路径设计方面，民营医院可以大有作为。长期以来，公立医院的医院管理和诊疗过程的组织，是按照医学科技本身的内在逻辑而进行，是根据医疗、护理工作的便利性和医院组织成本最低化的要求进行的，病人就诊和住院治疗的便利性处于从属的地位。迫于医疗体制的改革和医疗市场的发育，公立医院的管理才逐步走向以患者为中心的组织管理模式，然而这个过程却相当艰辛与不易。在这方面，民营医院没有既存历史遗留问题，它们可以在一开始就建立更切合患者的工作和流程，克服传统医疗组织的弊端，充分发挥后发优势，如果能够改变目前僵化的医疗工作流程和工作组织，完全有可能在竞争中后来居上。目前开始引入国内的临床路径管理，是发达国家医院管理方面很好的经验，民营医院应当注意学习。实施先进的临床路径管理，既能方便患者就诊，也能增加医院管理的标准化，还是控制成本的有效措施。

在经营特色方面，由于民营医院处在建立之初，缺乏掌握多方面医疗资源的能力，因此一般应当集中精力于一个或少数几个领域，这样才有可能形成鲜明的特色，易于为公众所识别，从而才可能获得足够的病源。事实上，综合医院和专科医院是医疗行业长期存在的两类医院，并且有证据表明，专科医院的患者收入均值高于综合医院。目前少数几家专科特色显著的民营医院，至少已经在公众中确立了鲜明的经营特色。综合医院的管理难度，也远远大于专科医院，新兴的中国民营医院在起步期必须充分注意管理能力不足具有的战略制约意义。

在营销管理方面，许多民营医院大都注意到了广告、义诊、免费日、价格优惠等营销手段的运用，应当说，这些手段对促进公众知晓、了解新成立的民营医院是有积极作用的，也无可厚非。然而这些营销措施有其发挥作用必须依赖的条件，除此之外必须还有其他措施配合。缺乏科学根据地进行大量广告投入，难以达到提高竞争力的预期效果。根据我们的研究，医疗消费的价格弹性很低，在离散型的医疗市场上广告的效应也非常有限。这里更重要的问题是，营销决不是一个销售问题，营销是涉及民营医院整体的战略问题，并且需要做全面、系统的科学分析。或者说，营销问题是医院投资决策的依据之一，而不仅仅是医院建立后日常经营的具体措施。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对比于公立医院，民营医院在服务领域大有文章可做，完全可以把公立医院抛在后面。长期以来公立医院仅仅注意诊断和治疗本身的质量，忽视医疗服务提供者的服务质量，医患关系、医疗纠纷的产生均源于此。很多人强调医疗服务的特殊性，并以此作为反对医院经营的理由，事实上，医院的特殊性只能特殊在通过诊疗服务这样的手段为患者提供满意。满意远不仅仅限于正确的诊断、科学的治疗，满意涉及从患者进医院开始到恢复健康为止的整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应当使遭受病痛折磨的患者随时在心理上和生理上体验宽慰和减轻的感觉。受到无知和愚弄是患者最深恶痛绝的事情，因为医学是很专业的知识，就很容易造成患者有被愚弄的感觉。体现医院服务很重要的做法，是充分、有效的沟通，给患者一个负责任和可信任的感觉，这是医院提升服务水平的基础。

民营医院最大的竞争优势在于经营决策的独立性（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目标导向的集中性（投资就要有收益）和低调整成本（内部管理不受僵化的管制政策和公立机构复杂的人际关系限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医疗市场的进一步发育，民营医院一定会得到实质性的发展。重要的是，准确地把握和正确处理经营战略问题。

作者为复旦大学理论经济学博士后